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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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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
底端傳來的滾燙溫度令朱鈺的大腦出現短暫空白。再回神,她第一反應就是逃離。

但他先她一步,大手按住她細腰。她坐的位置不是很合適,於是他將她往上提了提。她穩穩坐在他腿上,且動彈不得。朱鈺懵了會兒,才後知後覺地想到,他該不會是覺得,她是想坐在他腿上吧?

朱鈺張了張口,終是什麽都沒說。他醉得不輕,面色不善,而這偏偏是一個,他能將她全然掌控的姿勢。她戰戰兢兢,盡可能挺直腰桿,減少兩人的接觸面積。暗色燈光下,像是有什麽要一觸即發。

周良野握著她手腕,將她包裹著創可貼的手指舉到眼前:“怎麽弄的。”

朱鈺怔了怔,沒想到他竟關註到這個。昨天吃火鍋,她不小心切傷了手指,但並不嚴重。“切菜時弄的……”她垂眸,莫名感到心虛。

周良野仿佛不信,扯掉她的創可貼。狹長傷口橫在她白皙手指上,十分突兀。他忽然就笑了,眼中泛著令人畏懼的冷意。

“大小姐很可以。”他喑啞嗓音在她耳畔響起,冷氣森森,“在我這裏住那麽久一頓飯不做,卻跑去別人家做飯做到光榮負傷。”

“我給你做。”朱鈺唇瓣顫了顫,當即就要站起,“現在就做。”

“急什麽。”他依然是按著她的腰,“我對虐待妻子沒有興趣。”

朱鈺:“……”他不松開她,她就只好這樣坐著,被他的體溫炙烤著。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化掉的時候,他終於松開她,將她放至身邊,然後站起身,往書房那邊走去。

朱鈺茫然地坐在牛皮墊上,腦子一陣陣的發木。不多時,周良野折返回來,再次坐到她身邊。她擡眸,看到他手裏拿著一小罐綠色藥膏。

周良野擰開罐子,一股沁人心脾的藥味當即溢出。周良野手指沾了點藥膏,然後扯過朱鈺手腕,將藥抹在她傷處。他指腹粗糲,即便有滑潤的藥膏在,還是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。周良野掃一眼朱鈺皺成苦瓜的小臉,低嗤一聲:“嬌氣。”

嘴上那麽說,但朱鈺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收去了不少。抹好藥膏,他拿新的創可貼給她貼上:“奶奶親手做的藥膏,對傷口有好處。”

朱鈺怔怔地看著他忙,過了會兒才開口問:“這個藥,你也用嗎?”

“不怎麽用。”周良野道,“我哪有你嬌氣。”

朱鈺不說話,拿起藥膏,手指沾了一點。周良野就這麽看著她。她白皙的手指拉起他手腕。她動作是那麽輕,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。“奶奶給你,肯定是要你用的呀。”她這樣說,接著便將藥膏徐徐塗抹在她咬出了的印子上。她呼吸輕柔,睫毛撲閃。他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。只覺得癢。

“那天……”他們不約而同開口,又一同收聲。

周良野等了會兒,見朱鈺不說話,便盯著她眼睛問:“那天為什麽不高興。”

朱鈺怔住。有些問題就不該問,一旦問了,她便會誤以為他在擔心她,而她則有了控訴的資格。她張了張唇,不加思考的,委屈的聲音如洪水一般傾瀉:“你為什麽要去喝酒。”洪水泛濫,止也止不住。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變紅。她再也難以克制她的傷心和委屈,唇瓣輕輕顫抖:“那人那樣說我,你還跟他喝酒……”她沒再說下去,偏過頭背對他,快速擦了擦眼。

周良野無聲望著朱鈺。

婚禮那天來了個圓胖的男人,家室背景深不可測,是一位成功富商,也是玉石收藏家。他手裏握有一枚和田玉鏤雕龍紋手鐲。就朱鈺微信頭像上的那一款,一模一樣。

對於富有到一定程度的人來說,財富並不是稀罕物,他想要的是高位者享受的優待。於是周良野在新婚之夜扔下嬌嬌軟軟的大小姐,與富商喝酒,讓他盡興。最後,玉鐲順利到手。

至於,富商到底說了什麽,周良野沒去留意。本來那樣的人說的話就不值得他留意。

倒沒想到大小姐會這樣難過。

“以後不跟他喝了。”他伸手捏住她下巴,令她轉過臉來。她低垂著濕漉漉的眼,不看他。

“而,而且……”她濕漉漉的長睫撲閃著,看起來極是委屈,“你那天說的話……很不尊重我。”

周良野擰起了眉,一雙漆黑的眼越發幽深。

新婚前夕,他將羅漢床擺到家裏,本意是要她多幾分歸屬感。但她看起來興趣一般。或許是因為,他有些失控。

婚禮上的她,那麽白,那樣美。而他喝了太多酒。他按著她,拿玉鐲誘哄她,想聽她叫他一聲阿野。然而話到口邊他又改變了主意。若是她那樣叫了,新婚一夜,恐怕難以收場。

他倚靠在羅漢床上,許久沒有說話。朱鈺擡眸,看到他嘴角浮著淺淡笑意,便更加委屈起來:“你還笑。”

“大小姐。”他轉動一雙漆黑的,在酒意下顯露出邪肆的眼睛,望向她。那眼神露骨又銳利,像是刀子,要將她生生剖開。“若是你能進我的腦子轉一圈,就會發現,我的思想遠比你想象的骯臟。”他臉上的笑容在擴大,而瞳孔深處,她臉上的詫異與驚慌,也在擴大。“我和你不一樣。”他喑啞的聲音在說,“小時候沒有父母教,大了也只是披了一層人模人樣的皮,實則沒什麽教養,你得體諒。”

他用力閉了閉眼,竭力驅散酒意,讓理智回歸。“我跟你,不一樣。”他做最後的總結陳詞。

大小姐像是完全被他唬住了。她僵在原地,睜大了眼睛,半天沒有反應。

他又笑了笑。他是真的不太會尊重。腦海深處他已不尊重她好幾次。

他吐出一口氣,然後抓住她的手。她下意識地退縮,但他沒用松開。他從口袋裏摸出和田玉鏤雕龍紋手鐲,將鐲子捋進她手腕。白色的玉與她白皙的皮膚相互映襯,看起來,像是她的一部分。“給你了。”他口吻淡淡,“收好了,別再弄丟。”

朱鈺怔怔地望著手腕上沈甸甸的鐲子,有那麽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這個鐲子,在她家困難時被賣掉,如今又變戲法似的回到她手腕上。

她一時很難捋清他說的話,但能明白這是一份過於貴重的禮物。

“我,不……我不要。”她反應過來,當即要把鐲子從手腕上脫下來。他依舊抓著她的手,很輕易地阻止了她的動作。

“為什麽不要。”他擰起眉,“你頭像跟尋物啟事似的,看著煩。”朱鈺的頭像,就是這個鐲子。

朱鈺慢慢就不動了。她沒法說自己不想要這個鐲子,她確實很想要,但她該怎麽謝他?這份情她償還不起。

周良野掃一眼朱鈺。她坐在那兒,仿徨又無助。但模樣看起來不像剛才那樣委屈了。這樣也行。

他拿起她泡的花茶,兩口幹完,好像是有點解酒的功效。

“已經晚了,睡覺吧。”他站起身,順便指了指羅漢床,“要是不喜歡,就拿去賣。”

他叮囑完,舉步邁向他臥室。

“周良野。”她喊他。於是他停下來,回頭看她。

睫毛蝶翼般快速扇合。她垂下眼,細白手指緊緊絞在一起。她兀自糾結了好一會兒,才鼓起勇氣看他的眼:“你為什麽,對我這麽好。”

她六神無主地坐在羅漢床上,一雙清澈的眼兒霧氣朦朧。她用力咬著唇瓣,等待著他的審判。

而與她不同,他神情淡然,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。

“不是說了婚後會送你小禮物。”他頓了頓,又說,“我有頭有臉,說話算話。”

朱鈺一下怔住,等回過神來的時候,他已經進了他的主臥。

朱鈺茫然邁步,回到她的房間,躺在床上發怔。她不知該想什麽,但就是毫無困意。

許久之後,她拿手機給閨蜜發消息:【蘇蘇,我好像被你傳染了】

蘇意琦立刻回:【你也感冒了嗎?】

朱鈺離開時已經很晚,此時已經過了淩晨一點。這麽晚沒睡,蘇意琦應當是和謝景深玩了很久。

朱鈺望著蘇意琦的消息,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:【我好像被你傳染了戀愛腦】

蘇意琦:【?你和周良野和好了?】

朱鈺:【嗯】

蘇意琦:【太好啦!所以什麽時候驗貨?】

朱鈺默默放下手機,但嘴角卻遲遲不願落下。

她定定地望著天花板。明明回美林匯之前,她反覆告誡自己,不要感情用事,不要抱有不該有的期待。但是,她好像越來越喜歡周良野了。這種感情,無法控制。

雙休日,朱鈺去醫院探望朱遠航。莊美華也在病房。現在父母都對她客客氣氣,這種溫馨和諧的氣氛,讓朱鈺不由想到學生時代。

物質富裕的時候,每個人看起來都是和顏悅色,寬容仁愛的。突然降臨的貧窮就仿佛是一把鋒刀,將和諧的表面生生切開。如今,切口愈合,一切恢覆如初,但猙獰的傷疤就留在那裏。難以忽視。

VIP病房的服務很好,基本沒有要操心的地方。莊美華近來也很輕松,她告訴朱鈺,她在家裏又多養了幾盆蘭花。

朱鈺待了一會兒,便借口說還要去看彭奶奶,起身離開。莊美華送她走出病房。

“囡囡,你和周良野還好吧?”莊美華用一雙關心的眼睛望著朱鈺。

“還好的。”朱鈺簡明扼要。

“你們已經辦完婚禮了,接下來就向下一步推進吧。”莊美華勸說,“周老板平時忙,那你就主動一些。小孩還是早點要的好,以後年齡上去了,精力就跟不上了。”

朱鈺緩緩停下腳步,兩人站在醫院門口,望著彼此。望著母親一雙含著擔憂與關切的眼,朱鈺忽然有種無力感。

“可是媽媽,秋拍在即。這是我第一次上秋拍。”朱鈺輕聲說,“我的工作才有起色,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做別的事情。我不是您,我無法為了家庭,丟下工作。”

她柔聲說話,但眼神是堅定的,抗拒的。

莊美華低頭,笑了笑,然後看向朱鈺:“囡囡,你是不是很瞧不起媽媽?”不等朱鈺說話,莊美華繼續道:“那時我懷了你哥哥,反應嚴重,你爸又在事業上升期,天天起早貪黑。最後我做出選擇,離開拍賣行,努力維護這個家。人生就是這樣,充滿了選擇,充滿了取舍。我無法想象若是我一直工作,生活會變成什麽樣。你爸會想要一個沒有溫暖的家嗎,可能最後,你都不會出生。”

朱鈺沈默了許久,才再次開口:“就必須取舍嗎?”

“囡囡,你看拍賣會上那麽多豪門望族,一擲千金爭搶那一件寶貝。”莊美華頓了頓,繼續說話,“你知道這個世界上,優秀的珍貴的東西本就是稀有的。你不去盡全力握住它,它就會是別人的。人也是一樣的。你不盡力,他就會離開。”

朱鈺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話。她有些被莊美華說動。但是生孩子這件事,到底還是離她很遠。

她道別莊美華,買了一些菜,前去看彭奶奶。敲開門,彭奶奶一臉喜色地領她進門。

彭奶奶住的小區老舊,空間相對狹小,但很幹凈。彭奶奶告訴朱鈺,周良野為她請的阿姨三天上門一次,主要負責打掃衛生,平時她還是喜歡自己伺候自己。

“阿鈺,奶奶有個小東西送給你。”彭奶奶神神秘秘地拉朱鈺到儲物櫃前,然後從裏面拿出個保存很好的小美人魚玩偶遞給朱鈺。

“這是社區搞活動發的,我尋思著你應該喜歡。”彭奶奶說,“你看,像不像婚禮上的你。”

朱鈺看看懷裏的小美人魚。小美人魚為了來到心愛之人眼前,舍棄自己的長項,最終化為泡沫。“是有點像。”朱鈺說。還好,她不像小美人魚那麽苦。

“那去擺在家裏。阿野那房子我知道,都沒什麽活人氣。”彭奶奶說,“添個布娃娃熱鬧點。”

“嗯。”朱鈺忍不住笑。

彭奶奶看看朱鈺,想了想還是問:“阿鈺,你身邊的人有沒有開始催生啊?”

朱鈺怔住,而後抿了抿唇,輕聲道:“有的。”

“我就知道。”彭奶奶當即露出了然的笑容,“奶奶啊,希望阿鈺快快樂樂的。自己的生活最重要,別的都靠邊站。奶奶是過來人,那些不想聽的聲音,就不要去聽。”

彭奶奶和莊美華的對比太鮮明,朱鈺一時間不知說什麽才好。

彭奶奶拉著朱鈺的手,繼續道:“阿野之前過得很辛苦,我一度以為他會因為他父母,排斥婚姻,不肯找對象。是你救了他。所以阿鈺,對我們來說,你是救星,你千萬不要有什麽負擔,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。”

朱鈺如同觸電一樣,將自己的手從彭奶奶手裏抽出來。她垂下眸,不去看彭奶奶一雙盛滿希望的眼睛。

“不,奶奶,我沒有那麽厲害。”她輕聲說,“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好。”

“沒有的事。”彭奶奶執拗地拉住朱鈺的手,“在奶奶眼裏,阿鈺是最厲害的。”

朱鈺用力咬住嘴唇。她深深呼氣,然後吐氣,情緒慢慢平覆,她擡起眸,沖彭奶奶微笑:“奶奶,差不多到飯點了,我給你做飯吧。”

說著她便提上堆在門口的菜,往廚房走去。“別別別!你放著我來!”彭奶奶大呼小叫,去攔朱鈺,“你哪有我這個老婆子會做,趕緊的去休息去!”

“沒事的奶奶,很快就好了。”朱鈺執意去廚房,彭奶奶只得在她身後亂轉。

朱鈺取出五花肉,沖洗,然後切塊。正在忙碌,忽聽門口傳來一陣響動。

她探出頭去看,正巧周良野進門,掀起眼皮對上她目光。

朱鈺不由怔住。早上他去了公司,她沒想到,他竟還有空來看彭奶奶。倒是挺巧。

“阿野你快去看,阿鈺要給我做飯!”彭奶奶拉著周良野,像是扯著一位好不容易逮住的幫手,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話,“快,你去幫幫她!以前她幫我炸油墩子就炸焦了好幾個!”

“奶奶!”朱鈺的臉當即就燙了起來,她羞憤地喊話,“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!”

周良野脫了外套,卷起袖子,走進廚房,“我來吧。”

朱鈺默然不語,任由周良野接過她手裏菜/刀,將剩下的肉麻利地切塊。“做什麽,紅燒肉?”他問。

“嗯嗯,好的。”朱鈺點頭。

打開煤氣竈,將油加熱,扔姜片八角花椒。再把肉放進去,翻炒。然後加入調味品。他單手執鍋柄,手腕發力,青筋盤繞的小臂肌肉凸起。顛鍋,肉塊拋起又快速落回。顛鍋幾下,周良野便將肉轉到砂鍋裏,用慢火去燜。朱鈺在邊上默默看著他一整套嫻熟操作。“周良野,這世上有你不會的事嗎?”她問。

“有吧。”他神情淡淡,“出去待著。”

“不,我就要在這裏。”話音剛落,她便被過重的油煙味嗆到,捂著嘴別過臉打了個噴嚏。

“嬌氣。”他說完擡手,將抽油煙機開大了一個檔位。

他檢查了下她帶來的食材,決定再做個煎魚,炒空心菜和番茄炒雞蛋。機器隆隆作響,遮掩住切姜蒜的聲音。他嫻熟地掌握著菜刀,手起刀落,極是迅速。小臂上結實的肌肉令人心安。她默默望著,再難移開視線。

像是被她盯得不耐煩,他主動挑起話頭:“以前在餐館裏打過工。”

“哦……高中時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那時都不知道,要是知道,一定天天去你工作的館子吃飯。”朱鈺頓了頓,忽而臨時起意,問,“周良野,我要是天天去吃,你會給我打折嗎?”

周良野笑了聲:“大小姐還缺這點錢。”

朱鈺不太滿意他的回答,但也沒法反駁,就只好撲閃著兩只清澈的眼,巴巴地望著他。

他開始熱油,然後將已殺好抹了鹽的魚扔進鍋裏。忙碌的間隙,他接著她的話描述他們不存在的高中生活:“你來後廚找我,我讓你免費吃。”

朱鈺的眼當即亮起光來,但那光很快黯淡下去。她垂下眼,輕聲道:“可是,高中時你都不搭理我。”

這才是真實。高中時,他們的世界涇渭分明,哪怕偶爾相交,也會迅速分開。

“那時太忙,打工上學,沒精力應付旁人。”周良野轉動鐵鍋,聲音不冷不淡。

煎魚的香味溢開,朱鈺默默望著鐵鍋下躍動的火焰,心想也是。他不是那種在人生關鍵時刻,還顧及風花雪月的人。

但即便知道是這樣,她還是忍不住,感到失落。

“如果那時你跑來跟我說,你要跟我結婚,我大概是會理你的。”周良野將魚翻了個身,“怎麽著也得騰出精力,養我未來的太太。”

“不是說了婚後會送你小禮物。”他頓了頓,又說,“我有頭有臉,說話算話。”

這裏對應17章朱朱說有頭有臉的周老板,不可以說話不算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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